【感恩系列之一】恩师周保东

原创 2017-03-17 赵安金 红土高原



周保东老师有三个名字：小名周明礼，大名周保东。另一个名字是办身份证时出错：老师说，身份证给办成周保卫了。

周保东老师其实只比我大10岁。但这个只比我大10岁的老师，对我的关爱持续到今已有40多年。他的言行，他的品行足以影响我的一生。



时间回溯到1968年8月底的一天。

中午时分，村上有个大人对我说，四龙庙中学有个周老师到村里的代销店买作业本，没准儿就是你的老师。吃过晌午饭，我就把家里给生产队喂的3头牛给赶到村口下面的路边，边放牛边等着老师路过。约摸过了半个小时，一个中等个头的陌生面孔背着一大摞作业本走近了我。他面容和善，双眼明亮。“老师，过两天开学我就要上初中了。”“好，好。”他停了脚步：“我姓周，是你们的老师。开学一定要按时报到啊！”看着老师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我才把牛到后坡去放牧。

那是我见周保东老师的第一面。那年，他从陕县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四龙庙初中当老师。



几天后，我到四龙庙报到上初中。我所在的古村赵沟离四龙庙学校也就6里路左右，每天早上吃点东西后步行到学校；下午放学后再走回家，日复一日。

那时候家里生活很困难。青黄不接时分，母亲经常四处借粮。为了替家人分忧，一开始，我连学校的中午饭都舍不得吃。那是要交白面，还要交柴禾，还要交为数不多的钱作伙食费的。柴禾我可以上山去拾，但白面经常是没有的。我不得不有时候从家里带一个生红薯，有时候带一个烤红薯，午饭时一个人躲到学校下面的河边，坐在柿子树下的大石头上啃吃。母亲有时会说：“别上学了，在家干活挣点工分吧！”我在内心深处却想好好读书。我努力学习，每门功课都想学好。我最爱上周老师教的《数学》。他上课从来都是慢声细语的，对于学生不懂的问题，总是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解释，直到帮学生弄明白为止。

也许是渴望通过学习改变命运的信念的支配，从上初中的第一天，到一个学期结束，我都不会迟到、早退一次。每天的作业总是按时完成。可能是周老师发现我的学习成绩好或是发现我由于营养不良造成的体弱还是什么，他给予了我更多的关注。一次，我从家里带了几斤黄豆面，要补上差价才能换成白面饭票用来吃中午饭，学校吃豆面条的时候很少。看着我为难的样子，兼管伙食的周老师自己掏钱补上差价，给了我几斤白面饭票。我有时中午用来买馒头，有时用来买面条吃。

一个大雨天，河水猛涨。我回家要在一条大河上来回过几次。周老师显然对我回家不放心，那天他不让我回家了。他晚上说，让我和他一起住。那时，我是一个连内裤都没有穿（穿不起）的穷孩子，我怕把他的床睡脏了，就说什么也不同意。那是个热天。晚上，我把两张课桌拼在一起，就蜷缩了上去。周老师蹑手蹑脚进了教室，把自己一床被子盖在了我身上。我假装睡着了，其实老师推门时我都知道。一股爱的暖流顿时温暖了我的心。

老师对我好，我要以好成绩报答老师的关爱。我加倍努力学习，尤其是他教的数学课，我更是用心。学习中，我发现了数学中的规律：有什么样的例题，就有什么样的作业题。于是，我每天看例题，有不懂的记下来，第二天上课时重点听老师讲。再看第二天的例题，提前做第二天的作业题。这样，我的数学作业比正常教学总是提前一天。周老师发现后，不但没有批评我，反而每天都给予批改出分数。这也进一步提升了我学习数学的兴趣。

那个年代，能有本小说看是件很难的事。班上一个叫向午的同学，不知从那里可以借到一本本厚厚的长篇小说。我从向午手里借了一本《红日》，那天上《数学》课时，我把头勾在课桌抽屉下方看得忘了一切。周老师走过来，严厉地盯了我一眼，夺走了那本《红日》，并在班上对上课时间看课外书的现象进行了批评。从那以后，我上课时再也不看课外书了。

不知周老师从哪里得知我家生活很困难，一天他对我说：“你的书费、学费不用交了，只要好好学习就行。”我在感动的同时也在想，老师一个月才28块钱的工资，他在农村的家经济条件也不宽裕，有次他还从家里带来黑面馍分给我吃。我不能平白无故用他的钱。每次书费、学费，还有伙食费，我都记了下来；我想等到初中毕业时借了还给他。 我清楚地记得，两年中他共为我花费了30元。有一次，他还将他每个月供应有一斤的食用油买了给我，让我拿回家用。我母亲舍不得吃，每次做菜时，就是用筷子蘸几点滴进锅里。那一市斤油，我们家节省着吃了一个多月。

有空时，周老师经常给我讲起县城，说那里是“平川”。问我想不想去看看。我不知道这个“平川”有多平，是不是一块平地望不到边？我有时都会想：那么平的地方，如果一个人走在路上找不到解手的地方多不方便啊？在山里，沟沟坎坎、树后草丛中都可以解决。我没有见过火车，在山上拾柴时，每当听到远方很大的声音“轰呜呜”传过时，大人就会说，那是洛阳城的火车进站的鸣笛声。我总想着有一天能走出大山，看看火车是什么样子。但在那个年代，对于我这样一个农村的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到县城去看看“平川”、火车也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毛主席指示的“学制要缩短，课程设置要精简”的两年的初中学习时光显得格外的短暂，我初中毕业了，面临着要到更远的公社去上高中了。毕业那天，我将东借西借的30元钱送到老师处。“周老师，还你这些年为我花的30块钱。”老师不高兴了，无论如何都不肯收。到后来，他这样对我说：“别还了，等你啥时候挣了钱后再还！”

有时候，一句话可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一句“等你啥时候挣了钱后再还我”这句话，足足影响了我许多年。尤其是高中毕业后在农村务农，我作为队上的“棉花组长”带领村上9名妇女侍弄队上一百多亩棉花的一年中，我经常会望着天空、对着高山在思索，我的出路在哪里？山沟种地是我一生的归宿么？经常头脑中一片茫然。但想起周老师说的“等你啥时候挣了钱后再还我”的话，内心就又充满了希望。老师确信我以后能“挣钱”，肯定我以后会走出大山，会有一份挣钱的工作。我挣到钱的话，就有能力还“借”老师的钱了。

初中毕业的前几天，老师对我说：“你想不想去县里看看？”“我想。”“你到我家去住几天，我带你去看火车。”“好的。”本来那次约定我随老师一起走的，但因为那次老师有急事，我又没有和家里大人商量过，此事就暂时搁下了。

但几个月后的寒假期间，我还是走上了通往老师家的路。

我随村北头当时在县钢铁厂工作的平生叔走了一天路到了县城。从我家走路到县城有一百里。平生叔按照老师说的，从县城西关送我过了县城南边的大河，看我穿过铁路后他返回了钢铁厂。我一个人走着问着到县南果园公社耿村的道路，终于在天黑时找到了老师的家。老师的爱人我早在四龙庙都熟悉了，她赶忙为我做饭，在一间屋子里生上火、铺好床被让我早点睡觉。“走了一百里路，肯定累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带你去看火车。”老师说。

第二天，老师带我往县城走。走到县城南的铁路时，老师和我从铁路边的护坡上了铁路。我左看右望，还是没有见到火车的影子。“火车马上要来了，你听，铁轨震动的声音。”老师的右耳贴在铁轨上对我说。我面对老师，把左耳贴在铁轨上，只听到震耳欲聋的声音越来越大。“快走，危险！”老师拉起我就往边坡上滚，我们刚滚下坡的瞬间，一列火车轰隆着飞驰而过。“火车原来是好多节车厢连在一起在铁轨上行走的”，我第一次对火车有了直观的认识。火车过后，老师拉起我，带我逛了县城的街道。那街道比我们村的胡同要宽多了，街两旁的房子也气派得多。我突然发现，县城所处的“平川”只不过能看得更远而已，同样也有沟，有坎。只不过是土沟土坎。其实，我们渑池县城所处的地理位置是丘陵地带，第一次看到时，并没有想像中的、建在一块很大很平的平地上的感觉。



原定第三天老师要带我坐火车去义马看露天煤矿的。那天老师的亲戚家有急事，老师必须到场。老师给了我一些钱，反复嘱咐我：从村边的一条小路斜着走下去，走到一个火车站。那个火车站很小，不卖票，有铁路工作人员给你开个单子。你拿着单子上火车，到义马下车出站时拿着单子补票即可。按照老师说的，我一个人坐上了火车，到义马后下火车后直奔露天矿区。那整个采煤区的作业面很大，人很多，就象一个巨坑。从坑的上面往下看，采煤的工人就象一群小人。我坐在上面，往下看了足足一个小时才离开。

有了第一次到县城的体验，我知道火车路通向远方，这个世界很大很大，我更加向往能有一天坐上火车，到更远的地方，去看看外面世界的精彩。

我上高中了。上学、回家都要经过四龙庙中学。有时，赶上吃饭时，老师会为我打饭吃。有时天太晚时，老师会留我一起住。有一年中秋节正逢周六，我天黑才从学校走到四龙庙。老师留我一起吃月饼、赏月亮。记得那晚的月亮特别大、特别亮，那块月饼也分外香甜。

18岁那年，我参军离开了故乡。每次回家探亲，我总是先到老师家看望。老师对于我来说，不但是老师，更是一家人。我把老师的家也当成了自己的家。老师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叫我哥哥。按照老家的称谓，我改叫老师“叔叔”，叫师母为 “婶婶”。

我结婚那年，在城市长大的媳妇回到老家时患了重感冒，一直发烧。我到段村乡医院为媳妇开药。“叔叔”当时已在乡教委工作了。得知我晚上要赶回家，他不放心，便执意陪着我去赵沟。在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的山路上，我们结伴而行。那两个小时的路途中，我们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聊了许多许多。他嘱我成家了，一定要对媳妇好，在部队上要好好工作。

岁月如梭。



40多年过去了。老师都70出头了。他从教师的工作岗位上退休后，和婶婶仍生活在农村。家里还有些地，他们仍在辛勤劳作着。只是，在多年前，老师的耳朵几乎听不到声音了，每次打电话回去，都是婶婶接的。今天，2017年的3月17日，我打电话给婶婶，她说：“正在县里帮老二照顾两个上学的孩子。今天下午，就回家了，不放心你叔，他只会搅口汤，连饭也不会做，我离开家时蒸了些馍留着给他吃。”

每当想起周保东老师，心里总是充满了感动和感激。没有他的关爱，没有他当初的30块钱支持，没有他的对我能“挣钱”的肯定，今天的我也许象祖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在那个古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最多能过着温饱的日子而已。正因为在这生中遇到了他，我才在读了高中后、在家务农一年，然后走上了参军、提干、转业、从事司法工作的道路，并小有成就。在最近这些年中，老师仍在关注着我、关心着我、当听说2013年度网络投票、我是云南十大法制新闻人物的人选时，他叫儿子发动朋友一起为我投票；他大儿子玉杰告诉我，在2016年8月，当老师听说我被表彰为“全国模范检察干部”时，脸上流下了两行热泪。在他的心目中，我是他最好的学生，是他的骄傲。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周保东老师以他的言传身教，他的爱心影响了我大半辈子，成就了我从一名农家子弟到一名上校军官、再到一名人民检察官的命运。感恩老师、回馈亲情的最好方式，就是他所希望的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周老师，周叔叔，保重身体。愿您健康开心每一天。